女权主义者经常被问的n个问题 (22)

33. “女权主义者只能看到女性问题,看不到很多社会问题、历史原因,视角不够广阔。

唐山打人事件后,出现了一波这是“女性问题”还是“社会议题”的讨论。我是真的被这种虚假的二元对立烦到了——难道这些问题就不能同时存在并互相激化么?要是有人一定要说这仅仅是治安问题,那我就想问他:如果无冤无仇,几个亚裔突然被几个白人打得头破血流,你会不会也不准别人提种族歧视,而只准聊社会治安问题?或者认为任何提到可能的种族问题的人都是在“搞对立”、“带节奏”?

我懒得争论这个事件的定性,因为那些不愿意面对“女性问题”的人,就算让他勉强承认了,也大概不会有实质行动上的改变。但是被爆打的是女性,更加愤怒、害怕的也是女性,所以我们有一位心理学博士姐姐,那几天还连夜赶出了一篇女性如何面对这些可能的心理创伤的文章【链接】。毕竟,这个女性公众号的初衷是想要鼓励、帮助女性,不愿看到大家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消磨了意志与改变大环境的决心和行动力。

今天我想换一个角度,反驳一下那些颇有优越感且觉得“女性视角”或者“女权视角”太片面的言论。恶性事件出现以后,某些人最担心的从来不是问题本身和其恶劣影响,而是“女拳”的兴风作浪。往往女性还处在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他们会先跳出来警告女性不要把什么社会问题都弄成“女权”问题。自己先搞一波对立,再把“搞男女对立”贴在任何发声的女性身上,好手段啊!

多半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不仅对女权主义者有成见,对女性也多半有“不能聊历史、政治等国家大事”的偏见。一本女权主义的书都没看过就妄下定论,大概就像小学生批判教授一般可笑。对这个问题,大概最好就回答就是直接介绍一些女权主义者的“大视角大历史观”吧。这里我们就以上野千鹤子的《父权制与资本主义》一书为例,看看女权视角是否真的如一些人想象的一样狭窄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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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权制与资本主义》一书写成于1990年的日本。书中不仅概括了当时的三大主流女权流派——社会主义女权主义、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和激进女权主义——也对与父权制和资本主义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并结合了各种的实际的历史进程与社会经济面貌详细地分析了二者相互作用、共同演化的过程与逻辑。

正是对女权议题的关注,使得作者可以用独到的视角对20世纪各个国家与社会在风起云涌的变化中,从政治经济基础到上层文化建筑再到思想潮流趋势进行独到的分析。比如不了解女性参与社会化劳动的方式变迁就无法了解二战以后各国的经济结构是怎么变化的。纵观二十世纪,女性的生产生活方式变迁就像一面明镜一样,反映着整个社会所经历的战争、萧条腾飞,产业升级。作者用翔实的史料、缜密的逻辑和犀利的观点,将“市场外部“ 对资本主义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扬弃,前资本主义经济史等等重要问题串联成了一幅宏大的图景。比如,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父权制对劳动力供应、劳动力再生产起到的作用,都可以是女权主义思想家拥有的大视角与大历史观。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大视角”本身也不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绝对优越的东西。比如从19世纪末开始就有质疑宏大叙事的后现代主义者对机械而线性的现代主义提出批判。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思想家,无论是康德、黑格尔、还是马克思,都在试图构建一套运行在明确的因果必然性上并可以被理性意识完美控制的社会演化理论——即所谓的宏大叙事。然而来自后现代哲学的批判也在提醒着我们,在历史进程行进的时刻,有着许多生长于社会习俗、个人经历、甚至随机事件里的中、微观因素。它们都可以对历史洪流产生具有决定性却又似乎偶然的影响——就如同生活在7世纪的阿拉伯人难以预知默罕默德早年经商的经历对未来几个世纪的穆斯林世界的经济制度的影响一样,我们也难以得知一个对女性来说更加安全与友好的文化氛围——哪怕仅仅是一些可以让上完夜班的女性能放心吃顿夜宵的小馆子——会对未来社会的政治经济结构有什么样的影响。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女性群体的体验与感受绝不仅仅是一些与“宏大叙事”无关甚至对立的细枝末节。而那些一边认为女性议题无足轻重,另一边又整天担心一旦关注女性议题就会“掉进了境外势力”的圈套的人,恐怕既对新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历史与意义缺乏了解,又对当今社会发展的需求置若罔闻。

所以,我们也想拜托那些一想到女权主义就觉得是什么“女人压迫男人”、“女人不婚不孕,人类要灭亡了”的人,尽量少说几句暴露自己智商的话。如果你们觉得只听女性的声音会“视角太狭隘”的话,那也请用同样的逻辑想一想,观察社会问题只有“男性视角“而排斥女性是否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片面与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