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主义者应不应该和男性对话?

上次写《男性关注女性议题有什么好处? 挺多的!》这篇文章的时候,其实我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总有一些女权主义者觉得,我们不需要和男性对话。其实我是部分同意的,不想对话或者觉得没有用,当然不用对话。不过,对我来说,就算只有一个人看到这篇文章后,部分赞同其中的观点,有了一些新的认知,那就没有白写。

关心女性议题重点当然应该放在女性身上,但是当任何人抱着希望少一些人去误解“女权”的目的,写几篇希望争取更多的女权同盟的文章时,还是希望“友军”能不要批评我格局小,迎合父权思维了。(我遇到过这种批评:“怎么能聊好处呢?多俗气啊。”)事实上,我也不傻,要“媚男”、迎合父权,我第一步就应该不沾“女权”。

抛开任何主义或者性别理论,我们是一个个生活在这个“父权社会”框架下的人。我很想也清高地说,“我不愿意迎合他们的逻辑”,但我做不到。一定要说我媚男、迎合父权,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能想到不少自己生活中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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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我快从普林斯顿博士毕业的时候,在某次招聘活动中,同行的一个男生突然毫无防备地当着招聘人员的面说:“女生到了30多岁就没有那么拼了。” 当时听到以后我内心无比尴尬。虽然主要是替他感到尴尬,但特别害怕尴尬场面的我,露出温暖人心的微笑并主动打了一个圆场表示“我不是这样想的呀!我是很在乎工作的。”说完,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也瞪大一点,生怕招聘人员觉得我不够真诚。很快,这一出,就在招聘人员主动聊他们对女性技术工作者的“青睐”中过去了。

事后想想还是觉得很好笑。我还没有进入职场就得被期待着30多岁就要走下坡路了?所以等我开始工作了以后,我是不是也要花更多的力气去证明我的价值?

我不敢说我了解普通女性的困境,但是我至少懂得在任何有权力不对等的场合中,我没有办法全然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绪,而这种感觉可能得伴随我很久。遇到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言论,我没有掀桌子的选择。就算心里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但为了不放弃一切给资本家打工的机会,我不仅得维持社交环境的体面,甚至还借着这个机会来向招聘人员表示了一个一定会努力工作的“决心“。关于女性“自我证明”,我们之前也聊过,完全不解释、不在乎往往会有代价,也只有少数不必为自己的人设与地位烦恼的人可以真正践行。我,反正在这点上很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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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如果被冒犯的时候怂着算“媚男”,那我时常有迎合父权社会的逻辑的时候。但我也没觉得自己很糟糕,事实上,我觉得我挺好的。如果只是想自己压力小一点地生活就向“男权”谄媚了的话,那某种“女权”很明显会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道德压力。而女权应该是让女性能获得更多力量的运动。

想推动任何社会运动或者主张,是争取更多的人更重要,还是在没有争取到的时候就去阻止这样的努力呢?我想,答案很明显。金斯伯格曾经鼓励大家“为你关心的事情而战,但要以一种能引导其他人加入你的方式去做。” 搞社会运动的方式多种多样,但是最怕的就是“婆罗门”式活动家一定喜欢分个三六九等,谁女权谁不女权,谁够女权谁不够女权。“最女权”就有人给你发奖状了吗?“最女权”你的影响力就最大吗?一定要选,我选择做一个“不女权”的人,而且我很享受这种不被“女权”框定我的选择和思考深度的感觉。

有人会说:“不会有男人真的支持女权的”。我也见过有些“女权男“虽然自称女性同盟,但是似乎要动他们蛋糕的时候,立刻就觉得你极端了。有的时候,他们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人设,道理我都懂。可能真正能支持女权的男性,要么是对父权框架也很不满意,要么大概是有女性伴侣,有了共同利益以后才能理解女性的处境吧。但是,事实上更多人连装都不愿意(比如我的那个男同学),我倒是希望大家都能装一装,至少体面一点。古诗读一遍不懂,读十遍万一懂了呢?要是男性都装得体面点,张翰最近也不至于能搞出这个豆瓣2.1分的神剧,网友也不至于说出“女人要把月经憋回去”这种话。

如果说我们这些希望社会有任何变化的人,真的在乎女权的话,还是得想想自己传达的信息是否清晰、是否逻辑自洽、是否仍然是父权的那套道德绑架得想想说的话、做的事能不能帮到这个运动?还是仅仅处于情感发泄,或者为了给自己树立某种人设。女权之间彼此互相辩经,“婆罗门”女权消解其他女权,似乎就仅仅是在纸上谈兵,毫无益处。毕竟Roe v Wade今年被推翻的时候(美国女性失去堕胎权),似乎不是占人口50%的美国女性说得算的,更不是女权里声音最响的说得算的。有精力的话,同盟什么的,能争取一点是一点吧。做点不完美的事儿,总比什么也不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