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普拉达能让你成为女王嘛?

但丁最近说她去了一个香奈儿的时装展。这事儿,她能从她看展的时候被一群贵妇嫌弃她不化妆打扮,聊女性对女性的规训;能从香奈儿在欧美和中国的代言人的不同(欧美:职业女性;中国:明星演员),聊品牌定位和文化差异;能从香奈儿服装最初深色、便于活动的设计是为了解放女性,到现在却也慢慢在迎合模特的身材、走时尚路线,聊资本对时尚品牌的影响。

作为一个对奢侈品没什么感觉的人,我换个角度聊聊。毕竟我也没买过香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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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伯伦(Thorstein Veblen)曾在《有闲阶级论》里提到过一些有趣的观察,比如炫耀性消费(conspicuous consumption):有一些消费的价值并不在于买到的东西本身,所以去谈论这些东西本身值不值得它的标价,其实是意义不大的;相反,这些消费往往是通过展示一个人购买一个东西的能力与意愿,进而向一些社交圈子证明他的经济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炫耀性消费的意义恰恰就在于其明显偏低的性价比,以及由此引申出去的在一定文化框架下最有效的身份认证

然而,当我们自觉自主地追求权力时,一个常见的误区就是将这种随意而善变的权力符号当作权力本身去追求。就如同颁奖典礼上权力不在奖杯而在于颁奖人一般,真正的社会权力在于定义时尚、艺术、与文化范式的能力,而非对其趋之若鹜的态度。说得难听一些,时尚与文化的阶梯很大程度上不过是被权力设计出来的仓鼠笼,在那些事物上追寻权力投射的光影还不如去追求权力本身——毕竟顺从的绵羊就算是第一个到达羊圈也不会有人认为它比牧羊犬更有领导力;与其作为绵羊忖度牧羊犬的意图,不如试着成为牧羊犬,甚至是农场的主人。

以马塞尔·杜尚的“小便池”为例,如果说它能让人思考“什么是艺术”,是其可以被当成艺术品的理由话,那又是什么让意大利萨尔瓦多雷·加劳(Salvatore Garau)2021年拍卖出的一团空气成为了艺术品呢?

Artist Sells Invisible Sculpture—Adtech Sells The Same Thing

不少现代艺术之所以能被认为是艺术品,其实是因为大部分人认为它是艺术品,或者更有可能是因为大部分人认为其他人都认为它是艺术品。必须有人告诉你那是杜尚的“小便池”和加劳的空气,你才会去反思这是否在批判对艺术的成见,或是提出更深的思考。很大程度上,能不能有更多的思考,完全取决于你是否被告知了某样东西是不是艺术品。所以,用范伯伦的观点来解读的话,某些艺术品(包括奢侈品)本质其实是一种权利的宣示。而宣示的核心内容就是谁可以定义什么是艺术,谁有定义时尚的权利,谁又可以解释什么是洋气,什么是高大上等等。

回到现实,如果你能意识到奢侈品有时只是一种权力的宣示(这里没有价值判断),那也许普通女性在看到玲琅满目标价上万的包的时候,确实就可以想想,有了这个包你就有权力了吗?拥有它你内心的满足能持续多久吗?拥有它能为你获取真正的权力提供帮助吗?

当然,你要是说很多奢侈品很有设计感,就是愿意花钱,就是有价值。我举双手赞同啊,奢侈品行业能稳定增长,当然有价值的,至少是商业价值。如果有人愿意出价买就是有价值,那狗狗币也有价值。不过,也有人说奢侈品能保值,这我倒是觉得可能也没有说得那么诱人。毕竟,一个香奈儿包买回来得一直不用(碰了、磕了就会“贬值”很多),更不要说如果通过第三方卖出去还有很多手续费,所以也不要被“能保值”忽悠了。

消费主义对女性的影响很大,而且它常常被包装成“女权”。商家卖的不是产品,而是拥有这个产品的概念和令人向往的某种生活状态,比如他们会说买某些产品的时候就是独立、精致女性了。看上去“买”是女性更多的自由意志的表达,但其实是父权制对女性的变相要求。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女性的衣服、鞋子、饰品有那么多种,但是男性却不需要这么多选择。很多时候,女性的衣服五花八门、质量良莠不齐:有些不方便穿脱,有些需要手洗,有些需要担心走光,有些还得搭配没有肩带的文胸。更不要说东西多了还需要花时间整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让女性花心思、时间、钱的地方?(也许有人会觉得选择多是乐趣,男性还没有那么多选择呢。我想,相比于更多花钱、花时间的选择,可能还是更多挣钱、省时间的选择更好。)

消费主义的背后是资本的力量和逻辑,我自己就经常被精准投放广告,被“套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被套路这件事儿本身,包括追求物质这件事儿,绝对不是女性群体需要面对的道德指责。(这就像国家政策、社会期待推着女性去回归家庭,但是她们尽心尽力照顾家庭以后,再被指责是自己不选择做独立女性。)知道这都是套路以后,明白“追求物质”本身这事儿对女性时间、精力、钱包的伤害,也许是争取不被消费主义绑架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