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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年轻人太现实? 不如看看老年人相亲

上次有人让我推荐下饭视频的时候,我想推荐我收藏夹里的老年相亲视频,但是我犹豫了。绝不是因为我觉得老年相亲视频很俗气,而是因为1-2句话实在没法描述它给我带来的震撼。老年相亲节目非常好看,和那些妖艳的青年相亲节目不一样,到处都是人间真实,看得根本停不下来。

看了很多期老年人相亲节目以后,我觉得如果能总结点什么特点,那就是直接。

年轻人谈感情,更多的是憧憬未来,各种模糊又美好的可能性。但是对于一些老年人来说,虽然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但是未来是可以算着数的。年轻人想的都是未来的发展,老年人想的都是底线。

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就是导致老年人格外直接。对于老年人来说,遮遮掩掩少了,似乎对自己的需求也更加坦率。甚至对一些我们年轻人觉得很忌讳的事儿他们却开门见山:我大概有多久,你大概有多久。差的这些年怎么办?所以就有相亲第一次说到 “我走了以后,我女儿会让你住这个房子住到老。”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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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得匹配,因为没有大饼可以画

老年人当然在乎眼缘,就是所谓的有没有“相中”,有的时候也会看是否志趣相投。可不要把人生经验丰富的大爷大妈看成是没有情感需求的人,毕竟多数老年人想找个伴主要就是为了情绪价值,找个伴享受晚年生活。

但任何老年相亲节目都是先把条件摆出来。有没有医保、退休金、住房。 去掉了所有的过度包装,如果介绍对象的这些条件和自己预期的出入很大,或者说达不到自己的底线可能后面的节目都录不了。记得有一期节目,叔叔阿姨还没聊多久,一听说女方有糖尿病,男方直接开始咳嗽装病,为了劝退女方,就假装掏出药来吃的各种名场面。

他们和年轻人比更具体、直接。如果聊收入保障,那就是确定的数字,毕竟没有任何饼可以画,也没有发展可言。你儿子的贷款要不要我还,要就是要,都是直接问清楚的。

我觉得有意思的一点就是,中老年人基本不标榜自己的选择有多高尚。大部分中老年人,不管是不是因为时代原因更朴素真诚,他们对待需求都不屑于藏着掖着,不在乎打造人设。年轻的男性在相亲的时候,遇到收入比自己高的,可能会委婉,会说“哎呀,那这可能让我觉得压力有点大。”老年男性相亲的时候,可能就会直接说,“收入太高的不用介绍给我,有房子的不要。我害怕她跑,害怕她看不上我。” 其实,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有要求直接提,倒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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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直接,就把找不要钱的保姆的真相暴露了

也因为直接、真实,各取所需常常被展现得很赤裸裸。老年独居男性的生活能力有些其实挺差的。毕竟大半辈子都有一个操持家务的家属,突然没有了老伴,子女如果不在身边的话,生活质量就会直线下降。这时候,他们想找一个老伴来做家务的愿望就显得非常“朴素”了。

比如有个当了一辈子老师的大爷,一张口那就是让人直摇头。“夫人伺候老头,中国古今,天经地义。” 以及“必须得有人伺候我”都是他的名言。差点没让我以为穿越回了大清。怪不得弹幕都让他“千万不要降低标准,害了老太太。不提互相照顾,只想找个仆人“伺候”也就算了,他还一分钱都不愿意出啊,毕竟他强调“不要钱的,感情才深厚。” 果然最要警惕的就是文化人。好处、道德高地都给他站了。这不就是白嫖吗?

这种现象很普遍,有另一个大爷的女儿也上节目支持他爸爸找一个伴儿,她说“非常支持父亲找个老伴,有个阿姨能给我爸做饭、做家务,我们子女也可以轻松很多。” 我看到的时候,是有那么一丝尴尬的。这大实话说的,怎么一点都没有修饰?可能也是这样的节目被人喜欢看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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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钱的保姆能找到吗?

那么问题来了,不要钱的保姆阿姨能找到吗?很遗憾的是,有些人就是可以。

当男女物质差距大的时候,比如,男有房,女没有房子的时候,主动权完全在有资产的那方。没有固定住房、退休工资、医保的阿姨的命运就如浮萍一样。而很多大爷其实也就是仗着自己有房子,就是想找个女伴来照顾他,把他生活照顾得更好。

但凡女方希望男方每个月给自己存一点钱(一个月几百那种),怕自己以后生病、给自己晚年一点点保障。不仅会被男方觉得不够“真诚”,也会被年轻人在视频网站上的弹幕疯狂吐槽。然而,你觉得的得寸进尺,可能是有些人的迫不得已和唯一的筹码了。所以我推荐大家可以来看看这些节目,相亲的过程真的很现实,也算是可以看到人生百态。

怎么说呢? 在真正的人间疾苦面前,很多正确的人生大道理会显得特别苍白。

如果面对一个二十岁就琢磨着找一个人结婚来供养自己的女孩子,我可能会摆出一套一套的道理来劝她争取独立、实现自我、摆脱社会框架的束缚等等。

但我很难有足够的脸皮把这些话和一个做了几十年家属,还要当临时工补贴家用,没有医保,也没有分到任何房产的60岁老太太说。毕竟我也没法给她买套房子,那种”你不能因为一个男的有房子就去和他结婚给他做保姆“ 的道理,都会直接变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缺心眼言论。

说到底,道理之所以有道理,还是因为它可以解决一些人的问题。如果你的道理不能解决别人的问题,那强加于人便是没有用的。不仅没有用,还常常会给人一种婆罗门式的傲慢,进而引起不满与抵触。如果晚年想再添一段姻缘,有钱的女人从不需要将就,而穷女人的选择基本就只有为大爷当保姆;就这还得担心万一大爷比她先走,大爷的孩子会不会为了房产把自己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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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相亲节目其实很受欢迎,被网友很多时候被当成乐子视频。

不过,也许从中也能窥见一点,当一切遮人眼的迷障褪去,什么是最重要的。

至少,一些老年女性的处境可以戳破一个假象——女人生孩子是一种保障。年轻时候想被爱情婚姻救赎,生了孩子吃了亏想着孩子会孝顺。根本没有的事儿,老了还是要自己谋生的。

上一辈老年女性,有些小时候家里重男轻女,长大后社会工作时经历母职惩罚,最后老无所依、退休金不够用。她们被搓磨了一生,几十年吃的亏就只是吃亏,至于福报,那是下辈子的事。

也许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是幸运的,面对当代社会更多样的选择与更少的来自传统大家族的束缚,我们似乎拥有选择任何人生道路的自由。然而,老年相亲节目也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放弃一些根本性的经济基础与物质保障,那最自由的婚恋市场就会以最冷峻的方式告诉我们“自由”的选项可能有多么贫乏。

最后,毕竟是相亲节目,还是得提一句“爱情”。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老年女性是没有谈爱情的自由的。即使是年轻人,也未必有。追求爱情也是需要物质保障的,有了物质保障才可能有选择的自由。往好里想,如果女人自己有房子或者哪怕只是退休金和医保,那其实是有底气的,就不那么需要将就。就冲这个点,也推荐年轻女性去看看这些节目。

最后,祝大家都能像下面这个相亲节目中的阿姨一样潇洒。

以后只有关乎到我的钱的时候,我才在乎体面

说实话,每次看但丁的文章,我都很忐忑。她蒙太奇般的叙事手法,发挥好的时候那是浑然天成,观点深刻且犀利,全网找不出第二个。有时我也怕她骂的人太多了,也怕她从不在乎任何政治正确得被喷。但是她最近聊大S的“体面”这件事儿,我觉得还挺有感触的,想接着聊聊。

我也是一个从小就被教育着一定要体面的人。但丁说她家的长辈每次都纠正她怎么说话才体面的时候,我可太有体会了,简直是同一对父母。

中学时代,我给同学在电话里讲了30分钟数学题该怎么做,等我挂了电话,只想接着写作业。我妈就会立刻来纠正我的不体面:下次不要说“喂,你好”,就说“你好”。“喂”这个词不好听。

家里每次要来客人,我们就得花一天大扫除一番,以显得我们家很干净,很体面。平时乱还好,但是让别人发现你家挺乱的就不体面了。讽刺的是,我们去别人家做客回来以后,我妈是会吐槽说xx家里很乱,不像过日子的样子。我心想,我们家平时也不那么干净啊。

我从小就对这种虚伪的体面很抗拒,所以就很抵触整理房间这事儿。也就是现在自己住公寓交房租,真切地明白房间整不整洁只和自己有关,和别人没有关系以后。我才发现,我现在的公寓保持得能比我妈不上班的那几年我们家还要干净。

当然,我妈的“体面”还体现在对内对外的区别上。比如她可以赌气几个月不理我,不接我的电话,但是一旦她的朋友问她了一个关于她朋友的朋友的亲戚的小孩上大学的一个百度就能确认的问题,她就能立刻来微信找我,并且等我回复了以后,接着继续不理我。在外人面前特别体面,对自己的亲人反倒无所谓。这些荒诞,都是我对“体面”的直接感受。

现在,我妈不再操心我的生活了。所以她的精力就放在了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她住在大学家属区的小区里,按照最原始的物业规划图,现在有很多停车位本应该是绿化带。我妈不希望自己窗前停着机动车,因此就非常执着地要“通过法律手段”来给自己维权。她不接受调解,不接受她各种律师朋友的真诚建议,只觉得自己有道理就一定要打官司。毕竟,法律高于一切,必须把“公理战胜”的牌坊立起来才算得上“体面”啊

怎么说呢,如果要体面地评论一下,那就用我一个朋友的律师妈妈的感慨来概括:她都快60岁了,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不留情面地分析一下,我妈后来早已不是在解决“我不希望我家楼下有人停车,因为尾气有污染”这个具体的问题而是只想争取各种“体面“。

比如,因为“体面”,她害怕和大学的家属大院矛盾闹大,让学校丢了”体面“。她有一次问我能不能找我的记者朋友去“威胁”一下业委会或者大学的后勤部,假装要曝光,但让她直接找媒体曝光她就是不干。我当时就被这种内耗弄得哭笑不得。

当然她还有“体面”的初衷和道德高地。她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不希望小区绿化带被改停车位的居民。所以长大了以后,我真的很怕知识分子,给你整这些名目繁多的“体面”。像我这种只爱解决问题的人,我给我妈的建议就是放路障,立个警示牌子,谁真敢停你家楼下,你就泼脏水。很明显,这种不体面的事儿,我妈是坚决不会做的。

耗了很久,最后,她真的开始打官司了。我爸作为一个大学教授被学校里的领导威胁让他老婆撤诉的时候,也就只能忍着。相比我爸在学校里的难处和邻居的白眼,我妈的人设和“体面”更重要。(想想我家那个处境就让人挠头:毕竟你告的可是大学。另外,楼下停的不是你的车,但也是邻居的车,因此“替邻里伸张正义”的旗帜也并不是大多数人都认可的。)

当然,最后的最后,即使在败诉两次,花了上万块钱以后,她还得摆出绝不认输的“体面”。再后来,我就没兴趣关注了。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会支持她继续做“正义达人”,一直表现得很关心,但是实际上不出力、不出钱,没有任何精神压力。表面上鼓动她再打第三次官司,但背后还要嘲笑她一根筋。

毕竟,这世间上喜欢看别人日子过得乌烟瘴气的人,比我以前想象的要多。

我和我爸只会劝她早点搬到郊区去住,到处旅游,少耗费精力在这些让人生气的破事儿上。然而这却会被她认为是“居然还没有外人关心她。”

的确,外人当然不会心疼我妈被就住在楼上的邻居当她面骂她“神经病”。更匪夷所思的是,我爱“体面”的妈甚至会和我炫耀她很有风度,对这种不讲口德的邻居,以德报怨地“和他爱人打招呼。” @*$?()+/^#

所以,到底什么是体面?我已经被我妈整懵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养出我这种,但凡能见到这个邻居,就绝对要用毕生所学当面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女儿。我只知道,但凡我爸头脑一热,去升级一下冲突,和那个骂她老婆神经病的家伙干一架,那可就刺激了。只要分分钟,我妈最在意的“体面”就可以变成满地鸡毛。

怎么说呢,还好我爸和我都想得很开。我爸极其不爱冲突,就爱跑跑马拉松、唱唱歌,退休前在学校里就想再搞两年科研,根本不需要看领导的眼色。我反正和他们不住在一起,邻居的冷眼我也感受不到;而且经济独立的我不需要他们的经济资助,别说我妈花一万打这种官司,花十万我也不心疼。不然,就我妈这种“体面”的整法,家早就散了。

总之,我对“体面”可以算是体会颇深,且深恶痛绝。尤其是那种对自己道德要求很高的人的“体面”,完全就是消耗自己、消磨亲情,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很自欺欺人。(通篇在吐槽,但这里有一说一,我妈这个人道德素质还是很高的。虽然做的事儿听起来很魔幻,但是确实是富有正义感的。)正常的体面要求,很多时候是满足社会的期望的下限。如果有必要那就去满足。但是,心里先搞一套标准去要求自己、甚至别人,就真是本末倒置。完全没有逻辑可言,而且一点也不自洽。

但丁写得很好啊:
”体面“是在一个非常紧密的社会关系里才会看中的品质。在这样的社会里,体面是一种排序,帮助社会迅速将人划分成某个社会等级。但是因为社会变动剧烈,根本形成不了具体而统一的“体面观”,因此(正常思路)往往更追求实际的权力比较。

在我看来,对于绝大多数人,体面的唯一作用,就是让觉得自己特别体面的人心里开心。

明星也在乎体面,可能是因为他们有人设需要维持,而且不可避免会受到舆论的审判。(而且,就算你体面了,看看舆论怎么对李静蕾和大S?)但是普通人为什么要搞一套一套的人设,我就非常不明白了。

可能,以前我也是一个爱体面的人,但在意识到“拧巴”或者说有很多执念,以及在没有意义的小事儿上内耗很害人以后,我过得可不是一般的轻松。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朋友聚会不想去的时候,我从不多花一秒钟去编理由。一律都回复“最近太累,下次再聚。” 我的逻辑很简单:我需要精神、身体上的休息,才能把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儿(工作)做好,最终让自己得到最实际的权力。当你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的时候,有不在乎别人的评论的底气的时候,才能拥有真的体面。

其他的体面,比如“我的借口漂不漂亮”或者“说的话有没有占上风”都是虚的。或者说,以后只有关乎到我的钱的时候,我才会在乎体面,因为这个体面可能会给我带来实际的好处。过于在乎其他扭曲的体面,是失权的开始,也是失权的结果。

女性往往更被要求要讲“体面”。但我想说,把精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不去担心小事儿上的“体面”的体验很好,希望我妈能感受到,也希望大家都能感受到。

气候科普可以给女权运动什么样的启示

前几年,出于兴趣,我读了不少女性议题相关的书。最近我没怎么刻意找女性议题的书了,但往往和女权毫不相干的书,比如之前翻到一本讲气候变化的新书,也能让我对如何推进女权议题有些新的思考。

Saving Us是科学家凯瑟琳·海霍 (Katharine Hayhoe) 去年写的一本关于气候变化的书。众所周知,全球气候变暖是科学界的共识。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对科学数据不信任,对迫在眉睫的威胁用“摆烂”的心态,对于任何解决问题的设想或者方案都嗤之以鼻。

在此我总结一些常见的说辞供大家鉴赏

1 根据个人经验或者个例,质疑大趋势。(“我怎么觉得冬天明明变冷了呢?”)

2 拿出1000多年前的社会景观来聊现代社会。(“北方更温暖降水量多就能重现汉唐盛世。”)

3 拿50年前的研究来驳斥现代科学。(“竺可桢时代的数据显示,我们进入小冰河期后,最应该担心的是变冷。“)

4 倒打一耙,说你没有质疑精神。(“数据都可以是假的啊。”)

5 用经济发展、政治博弈拒绝任何讨论。(“经济发展问题是重中之重,其他问题都可以等一等。保护环境都是高收入国家的圈套。现在想让低收入国家买单?”)

6 假装自己是理中客,专门攻击少数环保人士的离谱。(“我支持环境保护,但是我讨厌极端环保人士,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做。”)

7 只要有思考,就一定是被境外势力利用了。(“中国在环保问题上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怎么不看看xx国?”)

8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不理你,因为你太危言耸听了。(“再等10年再关注气候问题也不迟。”)

大家有没有觉得很熟悉呢?

以上所有的话术,在探讨女性面临的困境时,都可以找到类似的版本。因此,我们不妨来借鉴一下凯瑟琳应对自己领域“杠精”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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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有一段我印象很深。

大概是说这世界上有7%的人,是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这段莫名给了我很多力量。几乎所有人都有遇到过非常固执、完全无法接受和他观点有一点点不同的人,相处起来非常累。他们不喜欢事实,脑子就像一个已经烧好预设程序的单片机一样,但凡和预想的接收内容不一样,就能油盐不进,而且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和这些人对话真的没什么意思。反正这些固步自封的人也不会有什么话语权,很快只会被社会淘汰,我们又为什么要和这些人耗费精力呢?

还不如就直接放弃,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总想着去改变一个改变不了的人,也是一种精神内耗。降低自己对别人的心理预期,绝对是成年人的必修课。

当然,如果你和我一样,还觉得剩下93%的人群中有部分人的想法是可以被改变的。那Saving Us本书里面有另一个有趣的观点也值得我们思考:如果想试图改变一些人的观点,最好还是从身边人做起,先从和他们建立联结开始。了解他们所在乎的东西,对话才可能开始,单向输出往往没有什么效果。

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摆出事实就足够能改变一些人的想法。但其实,当你觉得你只是给他们提供客观的数据和事实(并且信任他们能自己得到合理的结论),他们却很可能觉得你要给他们“当爹”,不是在挑战他们的地位,就是在挑战他们的身份认同。事实上,书里提到,在一个覆盖了56个国家的研究中,研究者发现人们对气候变化的态度和他们的教育水平和知识没有关系,但和价值观、意识形态、世界观、政治倾向倒是非常相关。

很多人害怕的不是承认气候变化本身,而是害怕正在发生的改变,害怕被日新月异的社会所抛弃。虽然这很不理想,但是如果真的在乎让更多人认识到气候变化的严重性的话,还是得研究一下普通人的心理,先努力找点共同的价值观,先做朋友。说得功利一点就是,你想改变别人的看法,那至少也得先提供一点情绪价值,知道对方想听啥。成年人往往需要的不是说教,而是共情。

以气候问题为例,凯瑟琳·海霍鼓励大家在聊气候变化问题时,更多地去强调气候变化对你想说服的那个人的影响。比如,一个人也许不会被“人类的未来”所触动,但是他可能会担心自己孙女的成长环境。比如太平洋小岛被淹没离的可能没法让一个人有所行动,但是可能爱好滑雪的他,自己其实已经发现每年都去的滑雪场的开放时间一直在缩短,而自身的兴趣爱好确实受到了气候变化的影响。

此外,凯瑟琳·海霍也鼓励大家多去分享正面的解决方案和改变,这样更多人的会觉得自己在生活中的小决定真的有用。毕竟人类的大脑天生就是将“正向”的行动与奖励联系起来,而不是与避免伤害联系起来。因此,带来希望的口号其实更容易让普通人行动起来。

写到这,忍不住想给这个科学家严谨、务实的态度点个赞。首先,她在书中指出,在气候变化问题中,也是各种弱势群体最先为环境恶化所买单。另外,凯瑟琳·海霍做的事儿,是去解构气候问题中的身份政治,而不是用支不支持某种观点来建立自己的身份。她在乎的是鼓励搭建人与人之间的桥梁,而不用靠某些身份、某种理念立人设。这本书也是诚心地在探索如何让更多人的意识到全球气候变化的危机,让更多的人加入讨论中,我觉得这是任何想成为有影响力的社会运动家都应该在乎的,以及任何有社会责任感的人都应该在乎的。

最后,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很疑惑,我们到底能改变这个社会多少?凯瑟琳·海霍的鼓励也算来得恰到好处:”改变并非始于英国国王决定结束奴隶制,或者始于美国总统给予妇女投票权,又或者始于南非国家党选择结束种族隔离。改变始于普通人——没有特别的权力、财富或名望的人——开始认为世界可以而且应该有所不同。他们是有勇气坚持自己信念的人,他们用自己的声音来倡导所需的系统性社会变革。(作为普通人)我们是以前改变世界的人,我们也是能够再次改变世界的人。“

选美比赛,一个被时代抛弃的行业如何迎来第二春?

2022年美国某州女性选美比赛中,一位生理男性获得冠军

选美比赛,可以说是男性凝视的最高形式。好在可以预见的是,这是一个逐渐在被时代抛弃的行业(不信的话请回忆一下你叫得出名字的上一位“港姐”是哪个年代的)。但是作为专业公关团队,我们今天就来手把手教大家如何帮这个油腻的夕阳产业在互联网时代起死回生,并且在引流的同时,把它的口碑洗白得干干净净。

1 找到正确的盟友

很明显,看选美比赛最不顺眼的就是女权主义者们。而打蛇就要打七寸,被选美赛事主办方高薪聘请的你自然明白,对正确盟友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在女权面前得有战斗力,最好既能挑战女权主义者的常见主张与批判,又让女权主义者们难以批评、不敢批评。

显然,这时候如果选美比赛找一些右翼肥宅参与、带热度,已经不是有碍观瞻或者令人生厌的问题了,甚至会过于符合人们的预期而根本不会被留意到。对于一个夕阳行业来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因此,我们可以发现正确盟友的第二个特点:一定要新鲜有趣,甚至生猛劲爆,最好善于整活并富有视觉冲击力,这样才可以为我们的客户吸引流量,才能让客户大胆而又包容的新人设立得住、立得稳。

然而我们当然也明白,客户又不能把人设当饭吃,因此仅仅为客户营造一个关注社会公平公正的形象并不能留住关注度、制造现金流——道理很浅显,你不能为了客户的人设去推一些日子过得惨兮兮的穷苦姑娘,毕竟金主们大多心善,见不得穷人(众所周知,看不见穷人就等于没有穷人)。

但这并难不住我们,专业公关团队挑选的盟友一定能在众多平权议题中脱颖而出,展现出自己比其他群体更加平等。因此正确的盟友一定要能贴合最时髦的话题,而这就要谈到我们作为专业团队的第二个能力了。

2 找到最时髦的议题

选美比赛最初仅仅是外貌的比拼,后来为了顺应时代的潮流,才加上了气质、才艺、学识等更多的要素,以体现我们客户对不同形式的男性凝视的包容与接纳。然而在汹涌的时代浪潮前,我们不能让本就负重前行的客户直接自我批判,低头认错,痛改前非——这会让我们的客户看起来很怂,很没有权威感和话语权。

不仅如此,总是跟在时尚话题后面亦步亦趋,绝不是我们的客户想要的形象。我们客户的新形象一定要是在时尚前沿挥舞大旗指引方向的那群人。这时候我们如果让客户去关注什么受教育权、工作权、生育保障这些老掉牙的女性议题,一方面没有什么说服力,另一方面也会让时尚达人们,本能地把我们的客户联想成一群妇联老干部。

这不仅仅是不时髦,不性感的问题,更与我们客户想要征服的金主们的痛点相去甚远——无论是女童辍学还是月经穷困,这些老话题都让客户的金主们根本无法共情。而难为我们客户的金主,就是在难为我们自己的咨询费。不过我们当然明白,这并不是金主的问题,而是我们没有找对话题,没有找到金主们的软肋,没有意识到小众身份议题就是我们面前最时髦,最性感,同时也最能令金主们共情的议题!

众所周知,“我是谁”不仅被称为西方哲学三大问题之首,更是每一个吃饱了的人都热衷于思考的问题,而且吃得越撑就越能对“个人身份”这个问题引起的困惑与苦恼共情。不仅如此,当下流行的小众身份议题更是恰到好处地踩到了金主们的痛点:越是有钱的人越能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与超凡脱俗,无论是“对钱不感兴趣”的马云还是“不觉妻美”的刘强东,他们都期待着出现更高、更快、更强的身份可以让他们认同,这就是身份意识的奥林匹克精神!

如果被归入“男性”、“女性”这种传统而笼统的身份类别让金主们苦恼的话,那新时代不断涌现出的小众身份就像是为了让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金主们强烈共情,声泪俱下,最终慷慨解囊而量身打造的神兵利器。小众身份的苦恼就是金主们苦苦寻找的能与凡夫俗子共情的苦恼,就是后现代道德承诺他们的应许之地!

3 一定要有话题度,有争议最好。

然而没有经验的新手在这时常常会担心:这么做是不是争议太大了呀?会不会惹一些人生气呀?这些都是菜鸟的常见误区。我们身为舆论灵魂的工程师自然懂得,挽救选美比赛这种夕阳产业就是要有话题度,就是要有争议,而且越大越好!

很少有人愿意真的费时费力为社会公平做贡献,但所有人都喜欢指出别人的错误,尤其是道德错误。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一旦我们客户举办的比赛让一些人觉得离奇,那就成功了一大半:不用我们动手,那些愤愤不平的看客就会自动转发吐槽。

文字翻译:现在他们只因为是生理男性就能赢。这是新标准。

文字翻译:恭喜!!又是美美的一年!!有你做我们的姐妹太激动啦!!

文字翻译:哇塞!实至名归!!早该如此!

而舆论场也从来就不缺乏喜欢狙击那些看客乐子人的道德警察——既有乐子人为客户扩散流量,又有道德警察化身义工主动帮客户的新品牌打造高尚的人设,两件快乐的事情叠加在一起,我们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客户当风轻借力,一举如高空!

要知道,当代社会最有价值的就是流量,就是传播声音的渠道。只要我们设法让选美比赛被视为少数身份群体发声的宝贵渠道,就能让这种原本声名狼藉的产业金蝉脱壳,凤凰涅槃,迎来流量与形象的第二春,让那些跟不上时尚潮流的女权主义者无从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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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怎的?果然批评我们的声音很多,只不过黑红也是红,也能让我们感到欣慰!你看,那些女权主义者还真不怎么敢批评我们。毕竟,她们平时总是会说:“一个工作不能因为性别而歧视求职者。” 那一个比赛也不能因为性别而拒绝参赛者,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她们平时还喜欢说:”少数群体的声音也应该被听见。“ 我们非常与时俱进,明白套用这句话就能堵住大众质疑的声音。

当然,如果女权内部也能吵架,那我们就超额完成流量任务了。事实上,只要不影响金主们凝视的自由,我们希望女权们内部吵架吵得越凶越好。这么看来,跨性别女性能不能参加选美比赛这个问题已经不够有趣了。所以我们干脆一步到位,为了直接送客户上热搜,冠军必须要给一个生理性别是男性的人才可以。

哦对了,好像我们也听说有个别女权开始批评我们了,说男性只要穿上女性的衣服就可以占据本属于女性的机会和空间了。以及她们开始质疑明明有男性选美比赛、跨性别选美比赛啊,为什么本属于女性的头衔和奖学金还要被一个生理男性获得。这样真的公平吗?但说实话,我们根本不在乎这对跨性别人士的公众形象有什么影响,更不在乎女权、男权,只有流量才是王道。

男女都休产假就皆大欢喜了吗?

男女都休产假可以算是很不错的事儿,在美国40%的公司都有这样的福利。可以想象,正值生育年龄的女性,在就业时可能会受到直接或者间接的歧视。如果男女都休产假,那“女性生育耽误工作”这种歧视的前提就会被动摇。有职业抱负的女性也会更少地为生孩子阻碍事业发展而焦虑。

帮了男性还是帮了女性?

如果休假就是实实在在的休假,彻底和工作告别几个月,那男女都休产假的确可以减少对女性的生育歧视。不过,也有些例外的情况。

基于对1995-2004年间1299名助理教授作为对象的一项研究【1】,男女都休产假的政策(在学术界,意味着男女教职工都拥有更长的时间准备评教职),虽然出发点是为了帮助成为新父母的教授,也算是在推行男女平等的文化,女性教授获得终身教职的可能性反而会下降,而男性教授可能是真正的受益者。这其实倒是很好理解,在企业里,休假就是不工作,但是在学术界,休产假的女性真的在陪伴孩子、完成生孩子后的康复,而男性却可能把多出来的时间花在做研究了。

我们可以想象,即使是在企业里,但凡有男性把产假用作一个给自己休息的机会,不去承担相应的家庭责任,总的来说对于其他职场女性也是不公平的。毕竟,如果只是政策改变,社会文化和分工仍然没有变,那拥有好的出发点的政策也可能最终南辕北辙。

都休产假,然后呢?

育儿上分工合作很必要。不过,并不是男女各做50%的家务活就达到了家务的彻底均摊。因为很多时候家务可以是隐形的:即使是家务活这件事儿男女分担,计划什么家务需要做、怎么做、谁来做、什么时候做,关注各家庭成员的心理状态和兼顾日程安排,都往往是女性承担的额外家务。

这类隐形家务还包括: “安排孩子与同伴玩耍,或者为家人预约体检。想方设法在晚餐里加入蔬菜好让孩子不知不觉吃下去,或者确保购物清单上要有足够的蔬菜。还有担心儿子在学校是否一切顺利,或女儿是否需要新鞋,以及什么时候该换洗衣机之类。“ 【2】这些工作的繁杂往往让人身心俱疲,却很少得到应该有的认可,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的典型:繁杂且做好了没有奖励,没做好后果却可以很严重。

虽然分工不代表严格的五五开,但是隐形家务也应该纳入家务的范围中。

男性承担了更多的家务,但是牺牲了职场竞争力怎么办?

鼓励男性承担家务、照顾小孩儿,几乎是每个在婚姻家庭中的女性的愿望。但如果社会结构在客观上不断惩罚更愿意“顾家”的男性的话,我们也很难指望情况会由于女性的愿望或者男性的个人责任感而改善。作为愿意更多照顾家庭的男性,他可能在事业发展上就没有别的男性好,甚至可能使得家庭整体收入降低。在男女收入不均等的家庭里,男性花更多的时间在事业上挣钱,女性在家里出更多的力,可能是小家庭权衡经济利弊后的选择。

说实话,我觉得这挺无解的。我们也不该把改良社会的希望全然变成个人道德的约束来对做出不同现实选择的个人指指点点。在这个问题上,最重要的是靠完善的劳动制度来保障女性参与社会就业的选择权,以及需要整个经济与社会体系意识到持家者(家庭主妇)的工作价值,并且在经济与社会地位上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而不是将其当成免费的劳动力。

有些职场女性会对其他选择做家庭主妇的女性有所怨言:她们的丈夫不用承担家务,就有更多的精力投入职场,比更多精力投入家庭的男性或者女性有了一些时间、精力上优势。我不推荐过度苛责她们的选择,毕竟解决社会问题不能只靠个人选择——在父权社会下,每个个体能做的就是尽量改善自己的境遇,同时不要站在积极的社会变革方向的对立面。利弊分析清楚了,最终还是别人的选择和人生;我们可以努力地用制度引导,但也不好苛责了。

另外,我还希望女性可以自信一点。毕竟本科、硕士入学人数都是女生多(这还是在男女性别比例~110:100的情况下),也许我们真的挺优秀的?不进入职场一边挣钱、一边继续优秀下去的话,真的好可惜啊。希望有一天,越来越多人思考的问题是“女性的学识、能力浪费了怎么办?“

在中国,男女都休产假是一种奢侈?

“男女都休产假“离我们很远吗?可能也不一定。“2018年,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经济学会副会长、华南师范大学教授林勇建议:‘男女同休产假。’ 林勇说,男女同休产假是男女平等的体现,父亲参与进来,有利于孩子的成长。育儿对父亲而言,也能培养他们的耐心、细心和爱心。”【3】

不过涉及劳动保障问题也并不简单。上面那篇官媒报道里提到了一些常见的担心诸如:

“产假期间收入下降会导致小家庭的经济紧张”

“全体公民都会需要分担产假的工资”

“双休日都不能保证,休息几个月是不可能的。也就是事业单位的人,可以享受到这项政策的“雨露”,而对于企业职工来说,最要紧的是,保证他们正常的休假权。” (嗯,说到产假,就提休假。非常有转移话题的能力,非常有大局观。很佩服!一个政策对不同群体影响不可避免是不同的。希望下次这位热心群众也能在诸如“提高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的时候唱个反调,毕竟还有很多农民没有养老金呢,对他们很不公平。“最要紧的是,保证他们的养老金。”)

如果强制父母同时休产假,确实会给一些积蓄微薄的家庭带来困难。因此休产假期间收入降低确实是需要直面的问题,到头来还是要看我们的社会是否愿意为养育下一代的父母提供补贴。但质疑全体公民来“分担产假的工资”是否公平,这就很奇怪了。说起来,生孩子是劳动力再生产的前提,没有孩子的出生,培养劳动者都无从谈起。最后人口老龄化等社会问题的后果,也确实得由全体公民来承担。税收不用来长远地鼓励劳动力再生产,保证社会公平,你说干什么呢?

最后,不管发不发工资,能不能休产假。都不影响一个孩子出生以后,有大量家务得有人做。但是这活儿到底谁干呢?是刚生完孩子的母亲做呢?有经济能力的人外包给月嫂?还是家里的老年女性长辈做呢?说到底,还是家务活太廉价了、女人生、养孩子太天经地义了,能给产假就已经是便宜女人了。还要更平等,这不是“女拳”吗?

【1】Antecol, Heather, Kelly Bedard, and Jenna Stearns. 2018. “Equal but Inequitable: Who Benefits from Gender-Neutral Tenure Clock Stopping Policies?”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08 (9): 2420-41.

【2】 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57826426

【3】 https://www.chinanews.com.cn/m/life/2018/03-20/8471913.shtml

女性的很多困境是阶级压力的体现

最近在读Fear of Falling。在这本书中,作者Barbara Ehrenreich深度剖析了二战之后蓬勃发展的美国中产阶级,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职业管理阶层”(professional managerial class)。虽说作者是站在1989年回顾美国中产阶级的历史进程,但是了解这一历史进程,无论对于认识美国当今的政治经纬,还是认识其女权运动的特殊社会背景来说都有着独特的价值。不仅如此,对比中国这样刚刚形成规模庞大且日渐焦虑的中产阶级的发展中国家来说,也可以看到很多平行的故事。

书里面谈到了一点美国的女权主义。作者讲述了美国女权运动最初的历史和社会环境:美国七十年代的女权运动并不是无源之水,也不只是一些人单纯地在象牙塔里琢磨出来的理论,它有着丰富的社会背景。特殊的社会背景既引导了那场运动的方向,也导致了其局限性。

之前这个公众号也有发表过各种对于当代女权运动的思考。我想,对于今天想要推进女性解放事业的人们来说,回应时代背景中最强烈的呼声才能最有效地取得实质性的进步,同时也要注意着那些鲜有呼声的地方所存在的不同类型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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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bara Ehrenreich首先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观察,即美国七十年代的女权运动主要是中产阶级自我意识演变的一部分。

在上个世纪50、60年代,对于美国的劳工阶级来说,男人和女人大多数的出路就是以后找一个体力活儿来挣钱。只不过传统上男性更容易从事建筑业、重工业之类的重体力活,而女性更多从事诸如接线员、打字员、服务员这种轻体力活或者婚后成为家庭主妇,但这个阶层中的男女对于接受教育以及参加体力劳动的期待是差不多的。

不过二战后美国的中产阶级却十分独特。虽然一个中产家庭中一般父母双方都经受过比较好的教育,但是男性一般会成为家里的唯一的working professional或者说唯一挣钱的人,而妻子却会和不少劳工阶级的女性一样,“选择”做一个全职家庭主妇。这种安排非常特别,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资源的巨大浪费,也只有美国在当时欣欣向荣的经济背景下也可以让一部分阶层实践。

在当时,几乎没有任何国家会让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口中的近半数在家仅仅从事服务劳动。在美苏对峙的背景下,甚至有美国的评论员担心,60%接受过通识法国文学、有机化学等高等教育的女大学生毕业后直接去当家庭主妇,会使得国家在面对让女大学生去修大坝、建水电站的前苏联时处于劣势。

而对于美国中产内部来说,这种安排还导致了几个棘手的问题:

首先,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全职做家庭主妇、带孩子,是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的。按照Betty Friedan在她的成名作The Feminine Mystique中所描述的那样,这些有着良好教育背景、通常是心理咨询师、总裁、医生的妻子的人,虽然看似衣食无忧,却普遍有说不出的痛苦、不安、焦躁。和社会脱节或者不开心的女性,小孩儿也容易养出现性格问题。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当一个富太太躺在钱上,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也许吧,但我们这里说的是躺不下去的中产。

这种困境很普遍,中产阶级女性意识到这种痛苦,也算是美国女权运动很重要的一个起点。(这种女权意识的觉醒只属于中产白人女性,虽然这一局限性常被拿来诟病,却也只因为Betty Friedan等女权先驱也仅有这个女性阶级的经历。毕竟,底层女性、黑人女性可能主要在和贫困、家庭暴力作斗争,确实关注的问题和她们不一样。)

另一个问题是孩子的教育。中产阶级不光在乎人口的再生产,也比其他任何阶级都更在乎阶级的再生产:他们不光得能把小孩生出来养大,还希望能保证小孩以后的阶级。至少不比他们现在低,能比自己高一些就更好了。这一方面就首先对小孩的成长环境有了更很严格的要求:按照当时社会上的流行语,就是大家很在乎下一代能否传承所谓的“中产阶级精神”(middle-class ethos)。

“中产阶级精神”往往是很矛盾的。一方面需要对消费主义是认可的,不能小小年纪就躺平、无欲无求。至少也得希望自己以后能有个大房子,希望以后能开一辆好车,希望自己对高消费标准是有一定热情、有追求的。另一方面呢?也不能见好东西就躺上去享受,还得学会延迟享受。经过十数年的教育(学徒)时间,最后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中产阶级。

这让家长也产生了很多焦虑,培养孩子的过程中也有诸多矛盾:一方面一个“优秀”的孩子需要独立、有自己的创造力、主观能动性,但是另一方面又怕“动”的方向不对,给足自由、解放天性了以后反而小孩“不能吃苦”以及“找不到正确的路”了。中产阶级尤其容易焦虑,毕竟期望不小,却没有任何试错空间。

大家都希望给孩子一个很好的教育,这可能意味着家庭需要有更高的收入,也就意味着希望女性最好也可以去工作。但是同时又不想把这个小孩就丢给一个“阶级更低”的人,例如保姆。当时的美国的社会思潮普遍认为“更低阶级”的保姆会通过溺爱孩子把孩子给惯坏。教育孩子的人要有更严格的训练,才能养出一个好孩子。这也逐渐导致女性既要承担家庭的任务,又要承担这个社会上的责任。同时,这种社会背景也给小孩来说造成了很多焦虑。作者认为,这种焦虑和美国60年代末的学生运动有很大的关系。这些孩子长大以后,发现时代变了,自己没有办法像自己的父母那样“轻松”地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住着漂亮的大房子,一个人的收入养活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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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道,突然想到,女权在中国虽然土壤不一样,但是也有那么一点可以类比的。比如新中国成立初期,经济条件普遍不好,也缺劳动力,壮年男性和女性在“是否参加社会劳动”这个问题上得到的期待是一样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有点像美国60年代的底层阶级。

现在,虽然官方的意识形态仍然是希望更多的女性参与工作。但是,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后,并且可能确实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响,社会的刻板印象是觉得全职太太是一个很幸福,很显示自己阶级的象征。并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中国现在的中产有点像在复刻美国60年代的家庭主妇焦虑和后来的中产焦虑,包括养娃的焦虑。这也是为什么在中国经济地区发展比较好的地方,男女矛盾表面上看更加厉害了,但是事实上则是,女性受高等教育后,女性意识觉醒的必然。这个时候不管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还是听上去更洋气的“全职太太“都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最优的选择。

这么对比一下,我们也容易意识到,各个阶级的女性都面临着根植于自身所在阶级的困境。如果说底层女性面临的主要是人口再生产(养育后代)的压力,那么中产阶级女性面临的则是阶级再生产(教育后代)的压力。

因此,我们不能将“全职太太”这种与传统窠臼相比换汤不换药的模式视为应对社会再生产困难的理想答案,也不能想当然地认为中产阶级转嫁到其中女性身上的阶级再生产压力是全体女性面临的困难的全部本质。这既提醒我们不能将“找妈妈带孩子”或者“请保姆”视为完全解决女性困境的简单方案(在许多情况下这不过是将中产女性的压力转嫁到了其他女性身上),也提醒我们要充分考虑到不同阶级女性(尤其是那些在媒体与舆论中缺位的那些她们)所面临挑战的不同性质。

比如说城市当中的女性,其实很多时候更多是希望自己能够不要在职场发展的时候受到阻碍,也能希望职场家庭两不误。一方面,如果组建家庭的话,需要足够的时间能养孩子;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因为完成对社会再生产这种重要的任务,而在职场中受到惩罚,丈夫也别做甩手掌柜。但是对于劳工阶级来,可能最重要的就是传统的劳动待遇的改善,说白了就是摆脱“贫穷”大概远比其他的重要。这里也真的写不了什么,因为真正的穷人,总是很遗憾地被系统地忽略了。

写到这,不知道怎么结尾。我最近总觉得,普通人的阶级焦虑总是会有的,不知道怎么面对焦虑的时候,就多把时间花在学习、工作、保重身体上,毕竟这些是短期就能见效的事儿。一定要上个价值的话,呼吁动用整个社会的力量来缓解不同阶级面临的各种病态压力,也是女性赋能很重要的一环。

女权主义者经常被问的n个问题(27)

38. “厌女文化”有哪些?

厌女可以是社会对女性,男性对女性,女性对女性(也包括女性对自己)的厌恶。它可以出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最直接的暴力、歧视、侮辱就不必举例,这里我们说几个有的时候不易被察觉的例子:

比如在报导某些恶性事件的时候,即使对于十恶不赦嫌疑犯,媒体也常会用相当多的笔墨去描绘说,嫌犯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拜其糟糕的母亲所致:要不是太暴力就是太冷漠,不是太严厉就是太纵容,总之即使写不成幕后黑手也逃不了连带责任。如果说有些个别事件确实值得挖掘母亲的因素的话,那么大量的新闻报导都不约而同地遵循这种廉价却令受众信服的叙事逻辑,则说明了社会上普遍存在着将子女教育责任简单推给母亲,而系统性忽略父亲与社会责任的现实。也许某些人在抱怨“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生孩子”的时候也可以想想舆论对于母亲个人在子女教育上付出的期待又在这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又比如徐州事件中,居然也有一些人可以把重点放在单身汉的问题上,而且还是从诸如“女性的向上选择,导致底层的3000万男性剩下来” 或者 “女精神病患者有人养,男精神病患者更惨”之类的奇葩角度出发的。总之总是有人可以凹着各种造型, 以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谈论为什么社会生了病一定是女人要吃药,而女人们的痛苦则肯定和社会的缺陷无关。

又比如”你一个女生,能做到这样,真的很棒。” 或者“这个东西女孩学起来不容易吧。” 这些话,真的都没有什么必要。事实上这些例子中,说这些话的人可能还真是好心,不过这其实更让人无奈。为什么要在赞美一个人的时候,给一个她不被期待做好某件事儿的预判呢?也许,只是她的工作里还没有足够多的榜样和前辈,和她们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毫无关系。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地打破这些刻板印象呢?

不管怎么说,“厌女”的确不容易被察觉。因为厌女文化甚至札根于语言体系中。

在谭维维的歌曲《小娟(化名)》里有一句歌词“奻姦妖婊嫖姘娼妓奴,耍婪佞妄娱嫌妨嫉妒”精准地展现出了中文语言里根深蒂固的厌女文化。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所有的负面的词都是“女”字旁。而类似贬低女性的例子在在英文中也比比皆是。比如hysteria(歇斯底里的)这个词的希腊语词根是“子宫”。这个词从19世纪开始被沿用,最初可能是认为疯了的多半是女人,有子宫变成了原罪。可以说,厌女文化穿越时空,无处不在,在语言的传承中也被保留了下来,在今天用各种新奇的方式羞辱着女性,“黑木耳”、“绿茶婊”这些厌女文化下的产物。

一组非常赞的插画【1】就此为主题提醒大家对于女性的羞辱有发育羞辱、月经羞辱、智商羞辱、身体羞辱、处女膜羞辱、荡妇羞辱、性别羞辱、欲望羞辱、剩女羞辱、离婚羞辱。只有女性,也只因为她们是女性,就会天然地需要面对这个社会建构下父权社会给她们的恶意。但凡有看问题能全面一些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个社会给了女性太多的诋毁、枷锁。哦忘了,对于拒绝这些羞辱、争取自己正当权益的女性还有与时俱进“女拳”羞辱。

【1】 费加罗夫人 https://www.douban.com/people/162969984/status/3439516808/?_i=44272164,4272880Lfuajbw&_dtcc=1#comments

女权主义者应不应该和男性对话?

上次写《男性关注女性议题有什么好处? 挺多的!》这篇文章的时候,其实我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总有一些女权主义者觉得,我们不需要和男性对话。其实我是部分同意的,不想对话或者觉得没有用,当然不用对话。不过,对我来说,就算只有一个人看到这篇文章后,部分赞同其中的观点,有了一些新的认知,那就没有白写。

关心女性议题重点当然应该放在女性身上,但是当任何人抱着希望少一些人去误解“女权”的目的,写几篇希望争取更多的女权同盟的文章时,还是希望“友军”能不要批评我格局小,迎合父权思维了。(我遇到过这种批评:“怎么能聊好处呢?多俗气啊。”)事实上,我也不傻,要“媚男”、迎合父权,我第一步就应该不沾“女权”。

抛开任何主义或者性别理论,我们是一个个生活在这个“父权社会”框架下的人。我很想也清高地说,“我不愿意迎合他们的逻辑”,但我做不到。一定要说我媚男、迎合父权,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能想到不少自己生活中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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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我快从普林斯顿博士毕业的时候,在某次招聘活动中,同行的一个男生突然毫无防备地当着招聘人员的面说:“女生到了30多岁就没有那么拼了。” 当时听到以后我内心无比尴尬。虽然主要是替他感到尴尬,但特别害怕尴尬场面的我,露出温暖人心的微笑并主动打了一个圆场表示“我不是这样想的呀!我是很在乎工作的。”说完,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也瞪大一点,生怕招聘人员觉得我不够真诚。很快,这一出,就在招聘人员主动聊他们对女性技术工作者的“青睐”中过去了。

事后想想还是觉得很好笑。我还没有进入职场就得被期待着30多岁就要走下坡路了?所以等我开始工作了以后,我是不是也要花更多的力气去证明我的价值?

我不敢说我了解普通女性的困境,但是我至少懂得在任何有权力不对等的场合中,我没有办法全然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绪,而这种感觉可能得伴随我很久。遇到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言论,我没有掀桌子的选择。就算心里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但为了不放弃一切给资本家打工的机会,我不仅得维持社交环境的体面,甚至还借着这个机会来向招聘人员表示了一个一定会努力工作的“决心“。关于女性“自我证明”,我们之前也聊过,完全不解释、不在乎往往会有代价,也只有少数不必为自己的人设与地位烦恼的人可以真正践行。我,反正在这点上很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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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如果被冒犯的时候怂着算“媚男”,那我时常有迎合父权社会的逻辑的时候。但我也没觉得自己很糟糕,事实上,我觉得我挺好的。如果只是想自己压力小一点地生活就向“男权”谄媚了的话,那某种“女权”很明显会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道德压力。而女权应该是让女性能获得更多力量的运动。

想推动任何社会运动或者主张,是争取更多的人更重要,还是在没有争取到的时候就去阻止这样的努力呢?我想,答案很明显。金斯伯格曾经鼓励大家“为你关心的事情而战,但要以一种能引导其他人加入你的方式去做。” 搞社会运动的方式多种多样,但是最怕的就是“婆罗门”式活动家一定喜欢分个三六九等,谁女权谁不女权,谁够女权谁不够女权。“最女权”就有人给你发奖状了吗?“最女权”你的影响力就最大吗?一定要选,我选择做一个“不女权”的人,而且我很享受这种不被“女权”框定我的选择和思考深度的感觉。

有人会说:“不会有男人真的支持女权的”。我也见过有些“女权男“虽然自称女性同盟,但是似乎要动他们蛋糕的时候,立刻就觉得你极端了。有的时候,他们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人设,道理我都懂。可能真正能支持女权的男性,要么是对父权框架也很不满意,要么大概是有女性伴侣,有了共同利益以后才能理解女性的处境吧。但是,事实上更多人连装都不愿意(比如我的那个男同学),我倒是希望大家都能装一装,至少体面一点。古诗读一遍不懂,读十遍万一懂了呢?要是男性都装得体面点,张翰最近也不至于能搞出这个豆瓣2.1分的神剧,网友也不至于说出“女人要把月经憋回去”这种话。

如果说我们这些希望社会有任何变化的人,真的在乎女权的话,还是得想想自己传达的信息是否清晰、是否逻辑自洽、是否仍然是父权的那套道德绑架得想想说的话、做的事能不能帮到这个运动?还是仅仅处于情感发泄,或者为了给自己树立某种人设。女权之间彼此互相辩经,“婆罗门”女权消解其他女权,似乎就仅仅是在纸上谈兵,毫无益处。毕竟Roe v Wade今年被推翻的时候(美国女性失去堕胎权),似乎不是占人口50%的美国女性说得算的,更不是女权里声音最响的说得算的。有精力的话,同盟什么的,能争取一点是一点吧。做点不完美的事儿,总比什么也不做好。

女权思想是在荼毒女性吗?

我曾经看到一个调查说,不少女性不愿意关注“女权“相关议题,是因为一些”女权“反复强调女性被压迫的现实,这并不能给她们带来能量。

我问周围的朋友会不会也这么想,她们给出的回答很让人“满意”,她们都觉得关注女权给她们带来了力量。我知道这里肯定是有幸存者偏差的。不愿提醒自己是“受害者”是一些女性真实的感受,不应该被忽略。问题不在她们女不女权,而是“女权主义者”可以想想:女权理论是否和现实有很大的脱节?以及怎么样的女权才能给女性赋能?

这里先试图聊聊我对一些疑虑的简单思考。

图片来源:inthesetimes.com

有人会问:“有些时候女权思想仿佛是在荼毒女性,难道这不是在割裂他们和自己周围的男性吗?“

我觉得女权运动至少是在鼓励人们去思考结构上的不合理,不可避免地会需要挑战周围环境的条条框框,女性和自己的父辈、伴侣或者是朋友产生观点上的分歧在所难免。而观点不同绝不意味着割裂,主要还取决于面对分歧的心态和沟通方式。

最受影响的,大概是这一类女性:她们对周围的亲戚、朋友的一些观点、态度本来就不满意。同时,这些身边的人也正好缺乏边界感,喜欢指指点点、好为人师。而这位女性,因为客观因素,也没有办法换个环境,去新城市工作、结交新朋友等等。

这种遗憾的背景情况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很不理想的情况了——也就是说这位女性客观上没有足够的自主性,她本就没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和社交圈子的自由。这种时候怪“女权”,就有自欺欺人之嫌——“得了病啊,都怪你去看医生。要是不去看,你现在心情就没有这么差了。“

图片来源:www.psychologytoday.com

还有些人会问:“对于一些没有办法改变现状的人来说,他们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被系统性地压迫,会不会让他们生活变得更加的烦恼、更加的抑郁?当一个“傻白甜”不是挺好的?”

其实我觉得很多时候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如果我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满意,我大概也不会因为突然接受了某种想法就立刻觉得生活其实很困苦。更可能的情况是,我已经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了,然后听了某种理论或者是解释之后,我突然明白了这个烦恼的根源是什么。

一个非常相关的例子是,贝蒂•弗里丹 (Betty Friedan) 在成书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女性的迷思》(Feminine Mystique) 里提出美国社会里中产阶级家庭里的家庭主妇虽然“岁月静好”,但是总有一种莫名的不满与烦躁。她们的烦恼已经非常普遍,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就是Friedan在书中提到的“a problem that has no name”。美国六十年代的民权运动和女权运动并没有给这些家庭主妇加深痛苦,反而给她们这个问题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在最近我看的一本书《职业倦怠》(Burnout)里,作者Emily and Amelia Nagoski的论点也不谋而合:在玩一个本来就对你不公平的游戏时,你总是输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果你是一个好胜心强的人,那多半会很苦恼。但是如果你知道这个游戏本就是不公平的,那至少心态会轻松一点,至少你知道不是我水平不行,不再迷茫、自我怀疑以后,才有精力去改变现状。

还有人会觉得,“对于一些难跳脱自己的阶级选择不多的女性,可能ayawawa那套“女奴”思想是可以让她们物质上“受益”的。”

我极其反感ayawawa那套女奴思想——丈夫不愿意回家,是因为我不够体贴;丈夫花心,是因为我不够漂亮、温柔、贤惠。很明显,这种思路有的时候是见效的,能“挽回婚姻”、避免男人抛弃“糟糠之妻”。这也是为什么ayawawa这种被各种嫌弃、甚至被官媒点名批判的人,还能有不小的受众以及非常忠实拥护她的粉丝。

但是,接受这种自我洗脑的女性真的变开心,过得更好了吗?想象在一个奴隶制社会,一名奴隶不开心,但是总也不太清楚哪里不爽。你告诉他其实是因为你自己没有服侍好主人:你如果特别体贴,那主人也会对你好。可能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运气好,摊上了一个良心未泯的主人,但是这大概是极少数。更多人会越来越纠结,他们更努力,却依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偿,反而心里会更加不平衡。

女权主义显然是不是说让所有人能立刻获得幸福的灵丹妙药,但是如果你的另一个选择是ayawawa式的自我洗脑,内化父权社会逻辑,把错误都揽到自己的头上,那大概率会让陷入更大的苦恼。毕竟如果真的有结构性的矛盾在里面的话,你自己再多努力都是收效甚微的。

女权主义者经常被问的n个问题 (26)

37. “中国女性社会地位已经很高了。比如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男生费尽心思去追女孩,女性地位还不高?“

虽然我可以列举数不清的例子来说明女性地位并不像有些人强调的那么高,但是那就顺着这个思路聊聊呗。比如有些人会觉得有些女性在两性关系中非常强势。如果男性也那么强势,可能会被人吐槽。但是,我们应该意识到,家暴的多数受害者是女性,而且很明显普遍择偶标准中对女性的期待仍然是温柔、贤惠。人民群众中喜闻乐见的“扒耳朵”丈夫、“妻管严”等形象,之所以被当成喜剧典型,也正是因为它和现实有反差。

图片来源:https://club.6parkbbs.com/

还有些人觉得女性拥有“拒绝”和“接受“求偶对象的权力,因此”中国女性的地位“就很好。这其实挺可笑的。首先女性看似有主动权,但是你是在骂男性蠢吗?他们追求的也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中和自己匹配的女性。任何认为多了几个追求对象,自己的地位就高了的人,那难道是在承认自我实现和自我认知全是别人给的吗?真正女性地位的提高是女性的自主性,被追求的“享受”和自主性的剥夺相比,孰轻孰重还判断不了?

还有人觉得“女性追求男性很容易”,既然谈到这里就不得不多说两句。

在感情上希不希望有主动权这件事儿,不同的人想法一定是不同的。与其说和性别相关,倒不如说和性格有关。更加热情、积极主动、凡事都喜欢掌握主动权的人,就更可能主动去在感情中主动。但是在“男生应该追求女生”的大环境中,从博弈论的角度来说,“男追女”的潜规则很明显是对男性是有利的

男性可以选择他最喜欢的女性开始追求。如果被拒绝了,可以再追下一个最喜欢的。而传统文化背景下,女性只能等待,并在一些追求者中选择一位自己最中意的。经济学家David Gale和Lloyd Shapley在1962年的一篇论文中证明,如果在配对前男性和女性都有自己的喜好排序的话,男方们按照自己的排序从高到低表白,女方们则在最终收到的表白中选择,这样的规则是对男方最为有利。即使现实并非规则严格的游戏,但是按照传统文化范式进行的求偶活动中,和女性相比,男性匹配的女性平均而言是自己更心仪的。这个也很好理解,任何事儿有主动权、选择权的人,他们结果都不会差。

很明显,不少女性也不喜欢被动,于是就得琢磨“女生如何追男生才显得不卑微而且矜持”又或者“女追男的高级境界:怎样不失优雅让男生主动追你?” 唉,想想就觉得累。想得到什么却不被鼓励主动大方地争取,那职场上、家庭生活中可不是得吃亏?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所谓“精神内耗”的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那些对自己的欲望与需求拐弯抹角、欲说还休,乃至让它们和各种奇怪的道德教条与个人执念相纠结,最后发酵成一团烂摊子的做法。那些精密繁复的人际与亲密关系技巧弄到最后往往还不如单刀直入地让别人明白你想要什么、愿意提供什么,争取更好的结果,同时以平常心面对可能的拒绝。

关于女性的其他所谓婚恋优势,我们在半年前这篇文章里已经聊过对“凭什么男性需要给女性付‘彩礼’?”之类的问题的态度了,这里就不再赘述了。